普利茅斯篇-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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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利茅斯篇-2
突然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。我回想起那年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：亞瑟當時在會議室裏問我要承諾，並非是真想讓我加入船隊、聽從船長，而只是想讓我乖乖聽他的話下船學習。至於學習的原因，也不是單純的“想要培養我”，而是為了給我時間長大，在閱盡繁華後再做出選擇。原來他從未打算信任我，即使到了今天，也還覺得我會做逃兵。
我又默默給亞瑟打上了一個老奸巨猾的標簽。不過，我倒也能理解。
“我已經權衡十年了，不差三個小時。啟航吧，船長！”我起身，拿起亞瑟的三角帽戴在頭上行禮。三角帽和我身上的白色真絲睡裙格格不入，看起來不倫不類的，逗得亞瑟和利亞姆都笑起來。
再度登上不沈艦，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。她在我夢中出現了太多次，因此顯得熟悉又陌生。船員們翹首以盼，在我們走近港口後就歡呼著，直到我們在甲板上站穩，他們仍高興地揮舞著頭巾、吹著口哨。熟悉的路克、吉姆、廚師亨瑞，他們都老了一些，就連萊特兄弟也明顯骨骼變寬了。
“隆重歡迎不沈艦的大副回歸，利亞姆！向新老朋友們打個招呼！”亞瑟吆喝著，推利亞姆站出來向大家脫帽致意。
“隆重歡迎不沈艦的女兒，瑪格麗特小姐！瑪姬，大夥可都很想你。”
我學著利亞姆的樣子脫帽行禮，內心還是有點忐忑不安。但時隔多年，又能見到亞瑟神采奕奕的模樣，已經令我備受鼓舞了。
“好事成雙，明天又是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，小夥子們，朗姆酒買夠了嗎？”
“是，先生！”萊特兄弟開心地嚷嚷著。
“廚房今晚有的忙了，”亞瑟咧嘴笑著，“把甲板布置一下，以最高規格，接待國王、女王的禮儀！給老朋友接風洗塵。”
亞瑟登上桅桿，隨著一聲槍響，不沈艦鳴笛收錨，緩慢地向天與海的交界處進發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，亞瑟今天格外地愉快、有活力。他親自領我和利亞姆下到船艙，介紹我們的臥室。船長室右邊一間是我曾經住了兩周的儲藏間，左邊一間是利亞姆大副的臥室，再左邊一間，則是我的臥室。這房間寬敞多了，鋪著柔軟的新毯子，還裝飾著數種顏色的瑪格麗特花。
“謝謝您，您有心了。”我驚訝極了，對之前猜測亞瑟不信任我感覺羞愧。亞瑟則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，還假裝咳嗽起來。我看到他藏在手下揚起的嘴角了。
後來偶然一次，我聽利亞姆提到：亞瑟剛到普利茅斯就張羅著手下人去買最新鮮的花。如果我當時真的拒絕了回船，估計亞瑟會偷偷躲起來哭吧。在我們都笑起來之後，他又忙不疊地補充一句，是開玩笑的。
想也知道這是開玩笑的。
晚宴開始前，我們三人在船長室聊了許久。主要是亞瑟在講這些年的冒險故事，利亞姆安靜地聽著，我則纏著亞瑟問東問西。
“然後呢？我猜寶劍一定是贗品，不然老喬不會那麽痛快給你的。”
“瑪姬，這麽多年來，還沒有人敢用贗品糊弄過我。”亞瑟慢吞吞地說，意味深長的樣子。
直到去參加晚宴的路上，我們也還在愉快地聊天。對一般的海盜船來說，說是“晚宴”，其實和上流社會嘴裏的“晚宴”大不相同。在離開碼頭的第一晚，船員們在甲板上放開了吃掉不易保存的肉、蔬菜水果，以及隨意喝酒賭牌，這樣放縱的過一宿，另外第二天再睡個懶覺，相當於海盜們的小節日了。對不沈艦這艘無與倫比的富貴船來說，也不過是食材更名貴一點、酒更好一點、賭錢的金額更大一點。海盜們向來看不起貴族小姐們的繁文縟節。
不沈艦上有三百名船員，在亞瑟坐下後居然奇跡般地都安靜下來了，他們的目光熱切且緊密地追隨著這位領導者。
“萬歲，不沈艦！”亞瑟坐在最高的位置，起身俯瞰全船，他煞有介事地舉杯，高喝道。
簡短而有力的開場白點燃了全場，船員們一呼百應，一浪又一浪的“萬歲”如雷聲般擴散開，整條船都沸騰了起來。這股浪潮也很快就自然平息下，因為大家都忙著埋頭大快朵頤了。
亞瑟情緒高昂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。他摘了帽子，沒多久又脫了外套（扔到地上被我撿起來了），到現在，襯衫的扣子已經解開到胸口了，從臉到胸口處白皙的皮膚都泛著紅。他正口吃不清地和其他船員們講冷笑話，粗俗地大笑著，把烈酒當果汁大口大口地灌著，和白天時風度翩翩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我的酒量很差，於是安靜地吃著果盤裏的水果，時不時把亞瑟喝剩的空酒瓶收起來，免得誰沒留意踩到摔了跤。
亞瑟喝了一圈，又帶著滿身酒氣晃晃悠悠地走回來，栽倒他的專屬軟沙發上，對我說：“產自康沃頓莊園的頂級朗姆酒，經典的橙花香氣。今晚的消費夠得上再買一艘小帆船了，多麽了不起的宴會啊！瑪姬，為何不加入我們呢？”
“我酒量太差了。”我回覆道，卻發現亞瑟已經仰著頭睡過去了，嘴裏嘟嘟囔囔的。
我杵著下巴，和利亞姆對視時苦笑了一下。這酒鬼是誰？我都要懷疑我才是喝醉產生幻覺了。亞瑟剛睜開眼睛，就又馬上被另一夥熱情高漲的船員們拉去唱歌了。
月亮越來越高，甲板上的狂歡逐漸平息下來，有人醉醺醺地下到船艙裏賭錢去了，也有人爛醉如泥，就栽倒在桌子上說著夢話，比如亞瑟。宴會眼看著到了尾聲，利亞姆便負責和其他還清醒的人把醉漢背回去休息。他喊了我一聲，勸我回去睡覺。
我擔憂地看了眼醉醺醺的亞瑟，“他還好嗎？”
“這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，”利亞姆聳聳肩，“一會我會把他弄回去的。你該睡覺啦，瑪姬。”
我替亞瑟披上他的外套，就打著哈欠回到房間了。簡單洗漱後躺在床上，幾秒鐘就進入了夢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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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。我回想起那年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：亞瑟當時在會議室裏問我要承諾，並非是真想讓我加入船隊、聽從船長，而只是想讓我乖乖聽他的話下船學習。至於學習的原因，也不是單純的“想要培養我”，而是為了給我時間長大，在閱盡繁華後再做出選擇。原來他從未打算信任我，即使到了今天，也還覺得我會做逃兵。
我又默默給亞瑟打上了一個老奸巨猾的標簽。不過，我倒也能理解。
“我已經權衡十年了，不差三個小時。啟航吧，船長！”我起身，拿起亞瑟的三角帽戴在頭上行禮。三角帽和我身上的白色真絲睡裙格格不入，看起來不倫不類的，逗得亞瑟和利亞姆都笑起來。
再度登上不沈艦，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。她在我夢中出現了太多次，因此顯得熟悉又陌生。船員們翹首以盼，在我們走近港口後就歡呼著，直到我們在甲板上站穩，他們仍高興地揮舞著頭巾、吹著口哨。熟悉的路克、吉姆、廚師亨瑞，他們都老了一些，就連萊特兄弟也明顯骨骼變寬了。
“隆重歡迎不沈艦的大副回歸，利亞姆！向新老朋友們打個招呼！”亞瑟吆喝著，推利亞姆站出來向大家脫帽致意。
“隆重歡迎不沈艦的女兒，瑪格麗特小姐！瑪姬，大夥可都很想你。”
我學著利亞姆的樣子脫帽行禮，內心還是有點忐忑不安。但時隔多年，又能見到亞瑟神采奕奕的模樣，已經令我備受鼓舞了。
“好事成雙，明天又是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，小夥子們，朗姆酒買夠了嗎？”
“是，先生！”萊特兄弟開心地嚷嚷著。
“廚房今晚有的忙了，”亞瑟咧嘴笑著，“把甲板布置一下，以最高規格，接待國王、女王的禮儀！給老朋友接風洗塵。”
亞瑟登上桅桿，隨著一聲槍響，不沈艦鳴笛收錨，緩慢地向天與海的交界處進發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，亞瑟今天格外地愉快、有活力。他親自領我和利亞姆下到船艙，介紹我們的臥室。船長室右邊一間是我曾經住了兩周的儲藏間，左邊一間是利亞姆大副的臥室，再左邊一間，則是我的臥室。這房間寬敞多了，鋪著柔軟的新毯子，還裝飾著數種顏色的瑪格麗特花。
“謝謝您，您有心了。”我驚訝極了，對之前猜測亞瑟不信任我感覺羞愧。亞瑟則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，還假裝咳嗽起來。我看到他藏在手下揚起的嘴角了。
後來偶然一次，我聽利亞姆提到：亞瑟剛到普利茅斯就張羅著手下人去買最新鮮的花。如果我當時真的拒絕了回船，估計亞瑟會偷偷躲起來哭吧。在我們都笑起來之後，他又忙不疊地補充一句，是開玩笑的。
想也知道這是開玩笑的。
晚宴開始前，我們三人在船長室聊了許久。主要是亞瑟在講這些年的冒險故事，利亞姆安靜地聽著，我則纏著亞瑟問東問西。
“然後呢？我猜寶劍一定是贗品，不然老喬不會那麽痛快給你的。”
“瑪姬，這麽多年來，還沒有人敢用贗品糊弄過我。”亞瑟慢吞吞地說，意味深長的樣子。
直到去參加晚宴的路上，我們也還在愉快地聊天。對一般的海盜船來說，說是“晚宴”，其實和上流社會嘴裏的“晚宴”大不相同。在離開碼頭的第一晚，船員們在甲板上放開了吃掉不易保存的肉、蔬菜水果，以及隨意喝酒賭牌，這樣放縱的過一宿，另外第二天再睡個懶覺，相當於海盜們的小節日了。對不沈艦這艘無與倫比的富貴船來說，也不過是食材更名貴一點、酒更好一點、賭錢的金額更大一點。海盜們向來看不起貴族小姐們的繁文縟節。
不沈艦上有三百名船員，在亞瑟坐下後居然奇跡般地都安靜下來了，他們的目光熱切且緊密地追隨著這位領導者。
“萬歲，不沈艦！”亞瑟坐在最高的位置，起身俯瞰全船，他煞有介事地舉杯，高喝道。
簡短而有力的開場白點燃了全場，船員們一呼百應，一浪又一浪的“萬歲”如雷聲般擴散開，整條船都沸騰了起來。這股浪潮也很快就自然平息下，因為大家都忙著埋頭大快朵頤了。
亞瑟情緒高昂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。他摘了帽子，沒多久又脫了外套（扔到地上被我撿起來了），到現在，襯衫的扣子已經解開到胸口了，從臉到胸口處白皙的皮膚都泛著紅。他正口吃不清地和其他船員們講冷笑話，粗俗地大笑著，把烈酒當果汁大口大口地灌著，和白天時風度翩翩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我的酒量很差，於是安靜地吃著果盤裏的水果，時不時把亞瑟喝剩的空酒瓶收起來，免得誰沒留意踩到摔了跤。
亞瑟喝了一圈，又帶著滿身酒氣晃晃悠悠地走回來，栽倒他的專屬軟沙發上，對我說：“產自康沃頓莊園的頂級朗姆酒，經典的橙花香氣。今晚的消費夠得上再買一艘小帆船了，多麽了不起的宴會啊！瑪姬，為何不加入我們呢？”
“我酒量太差了。”我回覆道，卻發現亞瑟已經仰著頭睡過去了，嘴裏嘟嘟囔囔的。
我杵著下巴，和利亞姆對視時苦笑了一下。這酒鬼是誰？我都要懷疑我才是喝醉產生幻覺了。亞瑟剛睜開眼睛，就又馬上被另一夥熱情高漲的船員們拉去唱歌了。
月亮越來越高，甲板上的狂歡逐漸平息下來，有人醉醺醺地下到船艙裏賭錢去了，也有人爛醉如泥，就栽倒在桌子上說著夢話，比如亞瑟。宴會眼看著到了尾聲，利亞姆便負責和其他還清醒的人把醉漢背回去休息。他喊了我一聲，勸我回去睡覺。
我擔憂地看了眼醉醺醺的亞瑟，“他還好嗎？”
“這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，”利亞姆聳聳肩，“一會我會把他弄回去的。你該睡覺啦，瑪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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